期待總是伴隨著失望,高更旋風般地造訪、劇烈地爭執、隨後又瞬間消失無蹤。他傷的不只是梵谷的左耳,也激怒了梵谷火焰般燃燒的靈魂。
在得知高更終於答應前來亞耳,梵谷的心情立刻開朗了起來,除了張羅yellow house之外,他仍不忘記持續地作畫,這段時間的作品當然也充滿了快樂的朝氣,不僅顏色鮮活,連筆觸也輕盈了許多:
在梵谷熱烈的期盼下,高更終於在1888年的十月抵達了亞耳,在此之前梵谷曾贈予高更一幅自畫像:
高更也同樣回贈了一幅自畫像,但卻將這件作品命名為「悲慘 Les Miserables」:
一向自視甚高的「高更 Paul Gauguin」原本是一位成功的股票交易商,擁有房產和許多藝術收藏品,也偶爾從事藝術創作,在1882年股市大崩盤之後,財務陷入困境的高更才改行轉而成為專職的畫家。但畫家的收入根本不足以養家活口,因此高更只好四處打工,曾擔任過帆布推銷員、海報張貼小販、還曾去巴拿馬運河當苦力,更慘的是高更在巴拿馬還染上了瘧疾,只好回到巴黎就醫,不久之後便接到梵谷的邀請來到亞耳來作客。
對驕傲的高更而言,這一連串的打擊並沒有損害他的自我尊嚴,反而讓他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於是懷著憤憤不平情緒的高更來到了亞耳,就像帶著一肚子的火藥一般,碰上了像火焰一般熱情期待的梵谷,當火藥遇上火焰,其結果可想而知!
對於高更的來訪,梵谷亟盡地主之情誼,拿出身邊所有的一切熱烈地款待這位貴賓。高更抵達後的那段時間兩人曾一起前往Les Alyscamps作畫,雖然偶爾也會因為彼此對於創作的理念不同而發生口角,但日子過得倒也相安無事。
這段期間高更曾經為梵谷繪製肖像,並稱梵谷為「向日葵畫家」:
梵谷則受到高更的鼓舞,憑想像創作了「the Red Vineyard」以及「Memory of the Garden at Etten」兩件作品:
但兩人相處才短短數週的時間,彼此間的磨擦卻從單純的繪畫理念不合迅速蔓延到對彼此生活態度的不滿情緒,面對梵谷激動而反應強烈的熱情,心情低落的高更卻始終冷漠以對,梵谷對高更這種不理不睬的傲慢態度十分不滿,對高更的抱怨更是與日俱深,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1888年耶誕節前夕,梵谷與高更之間爆發割耳事件,這事件的始末至今仍是眾說紛紜,但終究還是導致高更的離去,兩人短短六週的相處,從此以後便再也沒再見面,後人同情梵谷的遭遇,譴責高更的無情無義,但其實高更對此一事件同樣久久無法釋懷。在1889年,高更雕塑了一座自己的頭像,頭像的耳朵被割除,鮮血染紅了左邊的臉頰,緊閉的雙眼似乎在抗拒些什麼:
同年高更另外繪製了一幅畫作「Christ in the Garden of Olives」,描繪的是眾叛親離時的耶穌,圖中的耶穌一頭紅髮似乎意有所指,(註:梵谷也是一頭紅髮),當提及這件作品時,高更還曾特別表示:「Jesus is totally abandoned; his disciples are leaving him, in a setting as sad as his soul.」,似乎想再次藉由這件作品來向世人說明他當初棄梵谷而去時心中的掙扎與無奈:
高更離去後,梵谷因割耳事件住進醫院,弟弟里奧隔天前來探視,在Joseph Roulin伉儷、主治醫師Félix Rey的悉心照護下,梵谷很快就痊癒出院。但身體的傷治癒,內心的傷痕仍歷歷如新,出院後的梵谷精神狀態還是很差,經常會產生幻覺和妄想,再加上長年酗酒、抽煙,導致梵谷的身體每況愈下,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但他還是非常努力地作畫。
出院後的這段期間,梵谷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隣居們不堪其擾,避之唯恐不及,私底下還幫他取了個「紅瘋子fou roux」的綽號。梵谷日夜不停地繪畫,也經常在深夜裡做出一些瘋狂的行為,左鄰右舍在忍無可忍之下只好報警處理。警方勒令關閉黃屋,梵谷也遭驅離,所幸Félix Rey醫師收留了他,梵谷才免除露宿街頭的窘境。不過,梵谷自知精神狀態欠佳,為了不影響醫生一家人的生活,於是決定住進亞耳附近的「聖雷米療養院Saint-Rémy」。
回顧梵谷的創作生涯,從故鄉紐南、到安特衛普、轉入巴黎、再到亞耳,隨著梵谷被驅離黃屋,他的「Utopian Art Colony」夢想也化成了泡影,梵谷的作品也從早期偏土偏褐的晦暗、到巴黎時期的光鮮多彩,而到亞耳的黃色主題進入了創作生涯的另一個高峰。
梵谷的黃色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向日葵系列,向日葵花瓣十分搶眼的黃色,再加上誇張而深刻的構圖,傳達出濃厚的情感,而更重要的是,他所捕捉的向日葵有時是盛開中的花朵,有時卻是即將枯萎前的那一瞬間,彷彿是要透過不同方式來詮釋他唯一的一種心靈狀態:「堅持,即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仍要追尋陽光,永不妥協」。
儘管現實對己不利,社會對他也是貶多於褒,他還是堅持追尋著生命中的陽光,梵谷雖然一生潦倒不如意,但他對生命的熱忱却仍是無比熾熱。或許正因如此,向日葵成為梵谷崇拜之物,在他眼裡,向日葵不是尋常的花朵,永遠面向太陽,永遠將陰影抛諸腦後,這種永遠向陽的堅持便是他內心翻騰烈火般感情的最佳寫照!
但梵谷的黃色不全然代表著陽光與活力,在他的心目中,有熱情的黃 (向日葵)、孤獨的黃 (隆河上的星空)、也有晦暗的黃 (夜的咖啡館)。他便曾形容「夜的咖啡館 The Night Café」是足以讓人「墮落、發狂、甚至犯罪」的地方。
的確,仔細觀看「夜的咖啡館 The Night Café」這件作品,昏黃又帶點黃綠的燈光,瑟縮在角落的人們,孤伶伶的球枱旁邊站著孤伶伶的一個人,整個畫面有說不出的寂寥,讓人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抑鬱與沉悶:
滿腔熱情卻始終必須壓抑著隨時準備爆發的情緒,或是必須承受在嚴重失控爆發後的懊惱悔恨,兩種精神上的壓力就這樣周而復始不斷交替侵蝕著梵谷的心靈,愈是受傷就變得愈脆弱,愈是脆弱就愈容易受傷,身心俱疲的梵谷最後只有向現實低頭妥協,住進他最不願面對的療養院,梵谷此時心境之苦悶已逼近崩潰邊緣。
在聖雷米療養院時期,精神備受折磨的梵谷卻在此時完成了他畢生最具代表性的畫作「Starry Night」,雖然他沒有活著親眼目睹自己的成功,梵谷豈會料到他內心燃起的熊熊烈火至今已在每個人的夜空中燃燒了一百多年,這火焰般燃燒的星空曾觸動過多少遊子的思緒,在深夜裡撫慰過多少受創的心靈,但誰又能撫慰梵谷的創痕,當時的人們不曾了解梵谷,現在的人們仍然不解,或許,人們永遠都不會懂… (待續)
By Pongo (Feb. 26, 2015)
延伸閱讀:
【後印象派】梵谷 (之一):註定一生孤獨漂泊的靈魂
【後印象派】梵谷 (之四):從星空中隕落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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